在电疗期间,我有缘遇上一对老夫妇,他们让我印象深刻。每一次的电疗疗程老先生都会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走进等候区并把她安置在人较少的角落。老太太从不跟他人交流,神情总是流露出无奈感,人看起来也很憔悴。
有一回当我在跟一位癌症病友交谈时,老先生微笑的站在我们不远处,仿佛在聆听我们的对话。
坐在我身旁的病友很自然的问他:“你太太是什么病啊?”
“哦,她只是小事,不是什么大事啦!”老先生赶紧回答随即走开。
当下我们都觉得很尴尬,进得来放疗室,不是癌症病患就是病患的家属。我想他是在努力保护他与家人的隐私。大家都是病患,你的难处和隐忧我们都会默契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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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确诊的时候,惠美跟我分享她个人的一些经历。她手术住院期间,有很多关心她的朋友纷纷到医院去探望和关怀她。即使刚动完手术,身心乃未平复的她还得强颜笑脸去招待前来探访的亲友。那段期间她觉得自己没法得到充分的休息。
我从触摸到肿瘤,后肿瘤迅速变大,咨询专科医生,进行检测,确定癌症到定下手术的日子仅仅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当时生产后都还未完全回复身心的我必须面对来回奔波医院,回家后还要处理孩子和家事。就体力而言我已经是极度疲惫;在精神意识来说我经历了震惊、害怕、焦虑、担忧等复杂的情绪。我真希望手术后能让自己在没有孩子的枷锁下好好的休息并整理自己的情绪与思绪。因此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外子通知亲朋好友,在我住院期间我谢绝任何探访。
现在回想,别人的探访和关心为什么会是一种压力,让我抗拒?
我想最为关键的是探访者都会依据自己的时间方便而在不同的时段前来探访。然而他们往往或多或少都会带着好奇心来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想重复把整个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勉强地接见让我疲惫、沉重。
我更怕他们会提供很多与我相反的治疗理念与方向。在自己还没稳住之前我必须先自我保护以防再度陷入思维与情绪动簜之中。毕竟在现实中需要面对治疗的是我,治疗的后果也只有我一人可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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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会认为,面对癌症病患都应该说些正面的话如:
- 不要担心啦!
- 不要想太多!
- 乳癌不像其他癌症,是小事,更何况是二期,割了就没事了!
- 你看起来很好啊!
- 看开一点吧!
- 坚强一点!
- 加油!
还有。。。。。。
不知为什么这些话听到我的心坎内时,我变得敏感、我不舒服、我很抗拒。
每次去一趟医院,结账刷卡时,看见账单的数额都让我心惊胆跳。想着即将来临的手术、化疗和电疗的庞大费用我该如何是好?
我接受治疗期间我该如何安顿年幼的孩子?谁要负责载送和照顾?每天还有数不清琐琐碎碎的事情都等待我处理。请问你,我要如何不能想太多?如何不能担心?
我的癌症来势汹汹,我使出全身的劲去保命,甚至可能终身都得小心防范,然而从你的口中说出都变成小事,难道这是你说了算吗?
我短时间内被逼经历高潮低谷,你都不曾看见过,我真的有很好吗?我一定要看起来好吗?
我需要时间消化,我无法马上振作。你一直叫我坚强、叫我加油,我会压力!
我不想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之际还得勉强保持微笑、若无其事、谈笑风生。
那你可能会问,不说这些难道要说一些负面的话不成?我们在不同的位置,就会有不同的想法和感想。不在什么位置,就很难感同身受。
我知道不会有人會故意对病人无礼、刻薄或有意伤害。我也知道并没有哪种话是万无一失。但我相信衷心的对话,哪怕你直接告诉我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你害怕说了什么会伤害我;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害怕经历这一切,这样的对话绝对比“正能量”的话来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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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问我自己是否害怕让别人知道我是癌症病患?某些状况下我确实是不想透露自己的病况太多。
在治疗期间,当自己戴着小帽子走出去时,很多人都会投以异样的眼光看我,甚至在背后窃窃私语。比较“好奇”的左邻右舍会特地出来偶遇我关心我,直觉告诉我他们是想在我的身上套一些一手资料,然后把我的隐私再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我其实真的不想要这些化了妆的慰问。
自己戒口久了,难免有时想尝一口甜食或者美食时,他人很快就会补上一句:“这些你可以吃么?”有的更直接的说:“你不是有癌症吗?”虽说仅是一番好意,但癌症的光环就好像紧箍圈一样,戴了上去就永远无法摘下。别人善意的提醒就像念了紧箍咒一样,每念一次,心理就猛猛被敲一次。
更多热心的朋友见到我都恨不得把他们听过的什么独门配方、什么直销产品一一推荐给我并说什么什么人吃了如何如何。。。。。。
我都知道他们其实都是一番好意,奈何自己的经济能力实在有限,无法购买价值不菲的营养保健品。不断地游说真的会造成我心理上不必要的负担。
我觉得患上癌症就好像小时候考试不及格一样,当别人考得很好而自己却红彤彤时,自己难免会失落。虽说这是身体出现毛病我们不该这样想,但别人或多或少会对你有一些想法。而等我们长大变成父母,轮到孩子不及格时,我们总会轻松的说:“没关系啦,我以前是怎样怎样的,别人也是曾经如何如何的,现在我们都很好啊!”。我们可以那么轻松的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们已经过了那个门槛。还没过门槛的人自然想维护自己那么一点的尊严。
我想老先生可能还没过门槛吧!我知道我心里的不舒服、我的抗拒其实都是我的心魔。我正努力跨越前面一个又一个的门槛、一个又一个的心魔。